我几乎一整晚没睡。临近天亮的时候有蚊子在我身上飞来飞去。我打不到它，只好打开风扇。
同事说我神情憔悴。
“失眠了。”我说。吃了一口饭，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。
有小石头。后齿龈隐隐作痛。
去了趟超市，买了一堆可有可无的东西。那个地方车流量大，按喇叭的声音起此彼伏。
我原本打算去书城看书，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。懒惰，理由只要这一个就够了。
午餐吃的泡面。外面天气很好，阳光晒得皮肤疼。
晚上六点多的时候，母亲从亚特兰大旅游回来了。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，充满热情的拥抱。
母亲的身上有外面空气的味道。
她穿了一件颜色鲜艳的短袖，搭配一条牛仔裤，脚上穿着跑鞋。这是我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她这身打扮。
“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。”那天晚上，米洛尔阿姨笑吟吟的说到。是她帮母亲挑的衣服。
“又在臭美了。”要是父亲还在的话，估计会故意摆出酸溜溜的口吻这么说。
母亲送了我一份礼物。粉红色的花布裙。据说是跟一个有着大海颜色的眼睛的帅哥买的。他的体格非常强壮。
“简直完美！”母亲看上去非常开心。我也有点想见见他了。
我们一起吃了晚饭。
“你和你的小男朋友怎么样了。”蕾拉说。
我和她坐在电车上。她的耳朵上戴着刚买不久的吊坠。
“我不会穿耳洞的。”前年还说着这话的蕾拉，现在却已经穿了两个耳洞了。
“说了很多次了，不要称呼他为小男朋友。”我说，对这个话题深感不耐。
她口中说的“小男朋友，”指的是我在KTV房里认识的一个男孩。并不高，脸蛋看上去有些幼齿。自从交换了手机号码后，经常约我出去。
我为此感到后悔。我经常做一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事。
“我觉得你太被动了，”蕾拉说。她的皮肤永远那么白嫩，我有些出神，“既然对你有好感，为什么不试着交往？”
试着交往。说得倒轻巧！我叹了口气。飞速行驶的电车外面黑蒙蒙的，什么也看不到。
周六。安静的上午。我在房间里看书。
玛格丽特米切尔的《飘》。这是我第三次读这本书。封面已经脱落了，有好几页纸都贴着透明胶布。闲暇的时候总是喜欢翻出来重新读一遍。
我喜欢瑞特巴特勒。
“你总是在看书。”一旦被母亲发现，她总是会皱紧眉头，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。她不喜欢我窝在房间里捧着书看。
我伸了伸腰。已经四点了。射进房间的光线总是会让我觉得无比寂寥。尽管不想意识到，但还是意识到了，时间在以察觉不到的速度流逝着。
“我对你的爱已经磨光了。”
合上书，脑子里依然回响着瑞特巴特勒嘲弄的声音。
“我又怀孕了。”米琪耶拉说。下午，我们在布雷拉的咖啡馆喝着咖啡，桌子上摆着美式中餐。
人很少，大概是下雨的缘故。
“是吗？恭喜你啊！”我露出了开心的表情，和她互相亲吻了脸颊。但实际上，我并没有感觉到喜悦。在去年，米琪耶拉刚生了个女儿，眼睛大大的，像她。非常可爱。
“可是，”我犹豫着开口了，“可是你不是说过几年再生第二个吗？”
“是啊，本来是这样没错，”米琪耶拉耸了耸肩膀。她皮肤似乎更差了，脸上都是雀斑。“但是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又怀上了。这是上天送给我和丹尼尔的礼物。”
丹尼尔是她丈夫。瘦瘦高高的，戴着眼镜。前几天见到他，脸似乎比之前又小了一圈。
我摊摊手。随你们的便，我想，眼睛看向窗外。
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更大了。噼里啪啦的，打在窗户上，树叶上，巷子里野猫身上的雨。八月的米兰总是在下雨。
我担心起家里没有关的窗户，但也只是一瞬间。
晚上凯瑟琳给我发了信息。
“你说的那部电影，《阿黛尔的生活》，我看了。”
“感觉怎么样。”我露出了微笑，躺在床上。和她聊天让我心情愉悦。
“有点失望。”
“失望？因为是悲剧吗？”
“是啊。太沉重了。我还是想继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”
我翻了个身。窗户下面不停传来车子开过的声音。
“你和你的恋人应该还好吧？”
凯瑟琳的恋人是女的。这是我几个月前才知道的。
“我以为你会和我绝交，”在一家酒吧里，她突然的向我出柜，见我没有特别的反应后，苦笑着这么和我说到，“因为中国人的思想都很保守。”
“那是以前，”我哈哈大笑，喝了一口阿玛蕾特，“那是以前。在中国，也有很多拉拉。”
“噢，那可真让人高兴。”她一笑，露出了非常漂亮的褶子。
“她很爱我。”凯瑟琳在发了这条信息后不久，又重新发了一条过来，“但是我对她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。”
“不够爱？”
“可能吧。很多时候她找我要，我都没给她。在我腰痛时，我都不想她碰我。”
“会想分手吗？”
“有提过，但是她不同意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明明被我伤的这么深，却始终不愿离开我。”
凯瑟琳的这个恋人，我只见过她的照片。算不上漂亮，波浪卷，有着翡翠一样的眼睛。
在和凯瑟琳交往之前，她曾是三个孩子的母亲，因为受不了丈夫的家暴，在半年前离了婚。
她很依恋凯瑟琳。凯瑟琳不会打她，也不会骂她。在凯瑟琳身上，她体会到了久违的爱情。
“性欲旺盛的女人。”凯瑟琳这么和我评价她。
我不知道要怎么说。我想到了阿黛尔，想到了被艾玛抛弃后躺在公园椅子上独自流泪的场景。
萧瑟的公园，冰凉的冷风。她和艾玛曾在那里印下深深的一吻。
“我对你的爱已经磨光了。”瑞特巴特勒说。
“爱一个人，还真难。”我发出信息。外面似乎又开始下雨了。雨泼进窗户，地板上湿了一片。听到了母亲在楼下关窗户的声音。
直到我睡着，凯瑟琳都没再给我发信息。